旅行的意義
2 May 2006
海水很冷不過很快便適應了。
我雙腳站在水位及膝之處凝望，停在離岸四十碼的遊船開始把人和狗放上岸，連山都沒走過汗也沒出過苦也沒有受過就佔領了陸地，轉乘小艇登陸其實連水也沒沾過。唉我有種被殖民的感覺。
反得意主義(一)
9 May 2006
夜行的小巴抖著前進，我從倒後鏡看見自己的鏡影，搖盪而模糊不清。是不是真的想完全脫離寫實還有商榷的餘地，但就真的很想拿起畫筆，畫出這副不確定的面孔。這些畫面吸引著我，我開始逐少逐少地構思新的故事。如果幸運的話，今年底或明年初可以出新書了。
上回帶到阿麥書房寄賣的幾本《Canicola》很快便賣光了，可能讀者的眼睛真的餓了很久。我常常抱怨市面的繪本、漫畫之類的視覺面貌太過單一，充斥了太多得得意意的圖畫。怎麼都不肯相信眼睛是不是真的需要那麼多甜品，而忘卻了正餐；怎麼都不肯相信人們是不是每時每刻都需要過份的呵護(呵護以致麻痺)，而沒法變得堅壯自重。
(當然這些也可以扣上消費主義。)
說了很久還未有空正正經經寫一篇〈反得意主義〉；然而一篇文章不足以推動什麼。
阿德的漫畫強調又肥又醜又市井的人的生存狀態，小克的〈Seriouseries〉我仍然很期待能完整地發展。心裡還暗暗期望(寫了出來就不暗暗了)小怪和阿湯會畫故事性的格格漫畫。我們真的很需要澎湃持久的出版計劃。
Melancholia
13 May 2006
那年，早晨的灰雲是灰色，微涼如我們把一整天的生活了結掉的晚上一時許。雲的重量壓到前額而沒法完全張開眼蓋，像我眼發膿入院的那幾天。我們都沒法好好睡眠，夢裡盡是白晝的事。沒法好好存活的年月只好依賴電影、音樂的片段借力站著，受傷也因此變得實在，比虛無更好。到晴天再出現的時候已是初夏了，家裡有蚊，鳳凰樹開花。轉頭一切像隔了一幅牛油紙，不過在室內，看見貓舔著毛髮就想哭。
在柏林最後一天傍晚我們抵達電視裡面那道牆，許多故事在沉積，又被後來者塗抹纂改。人們把剝落的碎片販賣，賣給電視機外的人。雨後黃昏的陽光很稀薄，樓房曬著照相機拍不到的金黃，空氣潮濕。大家分不清楚如何劃分西東，走著倦透了我們沒有什麼話說，他疲憊的聲線吐出爛gag一句，不是不知道你討厭爛gag，我們低聲報以哼哼一笑只為示意大家還未累至氣斷。
地鐵裡我們看見對面月台的人口角，繼而動粗，當時人身邊的狗兒狂吠，卻沒有為主人還擊的能力，又憤慨，又膽怯，但願你看不見牠可憐的嘴臉。狗主還手惹來對手的同伴上前增援，猛力踢破他丟在地上的一袋菜蔬雜食。我的友伴見此覺得柏林跟瑞士比了下去，卻又無法承受後者的不真實。城市那麼清潔！城市又那麼髒！
最後一晚我們來到新國立美術館，看電子音樂會。怎麼一場招集年輕潮人的電子音樂會可以在一座美術館大堂舉行，應該是一樁令香港人費解莫測的事。舞台上樂手奏起的音樂跟投在背景的影像同樣令人迷醉，人會離地升起，主唱口腔令人想起Kings of Convenience，又不至令人升到半空。酒喝多了，人有三急才路過展廳門口，發覺原來錯過了這個搜羅西方美術史上以「Melancholia」為主題的大型畫展，後悔不已。Edvard Munch、Casper David Fredriech.....那些仰慕以久的名字，那些喝半醉看著還更沉溺的畫面......，這種對憂鬱的追憶，來不及的憂鬱，應該比憂鬱更憂鬱。
病中鈔
21 May 2006
貝達爾先生把手伸給老闆，握著他柔軟的手說：「您的酒店不賴，我要把它記住。每個酒店都有人能講出幾句只能從科學書本上才能得到的東西。平卡斯酒店，一個顧客對著啤酒哭著說：『徹底的破產意味著真正的教育。』金晃酒家一位法官說：『用垃圾編織不成鞭子，即使編成了，也抖不出響聲來。』戈爾切弗卡酒館一位拉手風琴的顧客說：『真正的男子漢總帶幾分醉意，稍微有點兒傷風，尿裡總有怪味。』兩位老祖母酒家一位戴眼鏡的大學生說過：『現代藝術就像往裡面鑽進了一顆麥粒，麥粒裡又長出了黑穗菌的雞眼。』快樂酒肆的一個小子乘務員說：『卑賤感是對人的歌頌。』金棕櫚酒館一個戴夾鼻眼鏡的年輕人說：『不論我講了什麼，我都立刻將它推翻掉。』蒂卡爾卡酒店一位女管理員說：『粗野的話是針對粗野行為的一種精闢的禱告。』白羊酒館女招待說：『在人口這般密集的大都市，我卻如此孤獨。』天使酒家一位牛奶店的人說：『現代化的人們卻開始步行了。』申弗洛克酒館一位小姐說：『深刻的感受無異於一所大學圖書館。』這些聯珠妙語不錯吧？每個酒館都曾有過一些出色的話語，而且還都正在說著哩，對吧？」
「從我們酒館裡，您記住了什麼話？」老闆問。一直拉著貝達爾先生的手。
「你們酒館那位送煤工人講的：『假如將我爬過的階梯疊起來，我可以背著煤桶登上月球。』這句話我到死也不會忘記。好，我該走了。」
──赫拉巴爾《底層的珍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