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
3 Aug 2004
燈廂文字說渡輪全程只需八分鐘。
我們踏上跳板登船，遊人擠得有些要站立全程。船在海中央，忽然慢駛下來，為要避過面前巨輪經過時翻起的湧流。站著的人急著找扶手站穩，有些則抱怨幹麼要慢下來。喧鬧、喧鬧、喧鬧，還未在座位上安頓下來，還未爭得有利位置拍照留念，船就開始靠岸了。航行一直搖擺不定，船靠岸就像浪泊岸一樣顛簸，水手等待指示放下跳板，遊人往出口處擠，鳴聲響了，水手放下一半跳板又拉回來，再放，他想人們一踏上跳板去就跌下海怎麼辦？又拉回來，又等，等了應該沒有八分鐘那麼久，終可上岸。我對身旁的人說，找找記者去訪問水手吧，他們最熟水性......，用另一些角度再談論此事，或能感染更多人去做些甚麼，我不知道......
我敢說，大半年前乘渡輪肯定不是這樣的。海港那麼窄，水那麼急從遠處都看得見水流了。愈來愈多人不再坐渡輪而轉乘地鐵，新聞報道說地鐵本年單是上半年的純利已比去年九倍幾，卻仍沒有考慮減車費......
開咪、封咪；聽得見、聽不見；行動，不行動；參選、不參選.....。兩者的中間點是甚麼，我可以做甚麼......。
有朋友告訴我，我是南來移民所生的第一代土生土長的香港人；也有朋友告訴我她在小學巡訪，發覺我們的下一代已經覺得自己是中國人有顆中國心。所謂「本土意識」，是我們這一代開始萌芽的概念，也恐怕是僅只我們這一代才擁有的概念，往後就不再有人談這個了。深夜，正在為譯文註釋，在網絡和書海中打撈卡夫卡不知哪個年月日的書信裏某幾段寫及夢境的段落。文章的內容不重要，我想說的是，這一刻我感到自己是世界上唯一一個會幹著這種事情的人，假設世界上每一個人都正在做著獨特且無人能取締去做的事(事實是相反)，可以想像當中所肩負的，即使微小的使命──我對畫畫的好友說：「不可給那agent佔便宜，記著世界上只有你一人才畫得出你所畫的。」──假如太過微小，或者太過自負，站在未來之門面前，我會試圖推開它，並對其他人說：「瞧／超！它根本沒有上鎖。」
膺品
8 Aug 2004
機場一帶空曠的地域，草綠，天藍，塑料般的綠和藍，一個個路口一支支燈柱的排列都非比尋常，除了路標之外就不再有別的甚麼，於是路標的象徵是自圓的、自我完成的，路標指向自己，象徵物象徵自己，signs as signs。樹我知道是樹，但那不似是樹，草我知道是草，但那不似是草；草在那裏只是作為草的象徵，樹為樹的象徵；我係「我」。進入那兒就是進入另一個世界，像樂高積木那種，那兒一座座建築物都似是可以隨便拆拆嵌嵌的。每次經過，都想提早下車走走看，但因為車站之間相距甚遠，怕走路太多，就沒有下車。空氣彌漫薄薄煙霞，陽光慵懶照射，我在巴士上又睡又醒，感覺虛幻。沒有太多實在的牆壁，機場，或所有由大量玻璃構成的建築物，失去了腳踏實地的感覺，像飛機一樣會飛，也像一切予人「不足」的感覺多於一切的所謂「簡約」設計一樣貧乏。機場只有在晚上發出人工光線的姿態──像最初設計者利用電腦3-D軟件設計初圖一樣設置光源──才稱得上為美。美，因為相信那虛幻。然在陽光的照射下，機場其實跟那座仿機場設計的九龍車站沒有分別，正如它四周的路標指向自己一樣，它不過是它的膺品。
少一物
14 Aug 2004
一人內裏的聲音微小薄弱，百事侵擾，雞犬不寧，難養靜。那些以熟友語氣迎來的陌生人，推銷「換電話、送電器」的迷思，在五百萬獎金利誘下，使用一個沒有短訊功能的固網電話幾乎是種原罪。他們給我搖兩次電話，契而不捨問我到底為何不轉電話，我說，多一物不如少一物，他哈哈笑了一聲問此話何解，我硬起嘴說不要你們的厚禮了謝謝再見。也許我該說得更尖刻才是...... 譬如質問他到底是否真的喜歡這份工之類。
惱了的時候就情願想毒啞自己。街頭訪問員我知道他們出賣太多勞力都是徒然，有一個追著我二十五步說說說──我直想起《默示錄》的「呢喃」──她結尾一句來得特別急：「其實我見你經過幾次了每次你都板起臉是不是不開心呢唔做訪問唔緊要不過你開心番啦。」我知道他們出賣了不只是勞力那麼簡單而啞口無言。另有一個拚死攔截我去路，我幾乎扎起馬步，既然我愈避你你就愈追上來，倒不如我追向你撞教你避開我，我真有想過要引開你到路中心被車輾死，不借任何代價只想耳根清靜。
太多、太密、太吵的廣播，不准吸煙，不准攜犬，為保持車廂清潔及確保旅程愉快不准在車廂飲食，不准蹲在車廂地上，罰款一千兩千五千，請物超越黃線，攜帶大型行李和手推車請使用昇降機，然後乘三倍的廣播，以三種語言說出，不准吸煙，不准攜犬，為保持車廂清潔及確保旅程愉快不准在車廂飲食，不准蹲在車廂地上，罰款一千兩千五千，請物超越黃線，攜帶大型行李和手推車請使用昇降機，hold the handrails, beware of pickpockets, safeguard your belongings and take care of children, trains to kowloon is approaching, please stand behind the yellow line, 往九龍列車即將開出乘客請從速上車，本班列車不接載任何乘客，由於等候訊號關係本班列車將稍遲開出不便之處敬請原諒......。廣播稍稍停歇，此時拿著手機發表演說的人就開始從左邊進場......
相比之下，一條狗四處撒尿霸佔領土，就顯得相當高尚敦厚了。
而以上，既是發生在街上，就只不過是煩惱的外圍而已，嘻，那不是卡夫卡筆下的城堡嗎？
再少一物
18 Aug 2004
回家的時候媽在收聽電台節目，有周姓的環保先驅作嘉賓，還有一位聰明的主持和一位愚昧的主持的聲音。小時候看電視節目，已經知道有這周先生的存在，那時候他已經開始過著沒有空調的生活，直到現在；直到現在，我竟就搬到他家的附近，偶爾在巴士站會遇上他，而我總愛驕傲地跟別人說，大埔真是地靈人傑的地方。
聰明的主持人提問，不久的將來最嚴峻的問題會是甚麼？是電影所預言大洪水嗎？還是愈攀愈高的氣溫？周先生緩緩道出另一些問題，例如細菌和病毒的變種、全球城市化令農地生產驟減而出現的糧荒等等。期間聰明的主持一面回應並順應著對談帶出更多思考，而愚昧的主持則以嘩然、驚訝、不相干的舉例及打斷話柄來佔據聲音的主導權。周先生後來說到生態的不平衡，指出每隻燕子一生可吃掉六萬隻蚊子，吃燕窩的人類間接直接助長了蚊患自作自受，這時愚昧的主持用嬌滴的聲音說：「唔~~，但是人家真的很喜歡吃燕窩嘛......」此際，節目因時間不足，就播歌結束。我心裏再度又再度婉惜，再有意思的聲音再有道理的立場，媒體的一句結語總可把立場和取態完全扭轉過來，真理或再具啟發性的思考，媒體總有法子將之patronize。
x x x
如果一支筆是一種武器，我買了一支油性的箱頭筆。穿街頭服的潮流人，是時候貫徹街頭的精神，愛塗鴉的人也是時候回到塗鴉的本質。我想，在某政黨宣傳廣告板上的政客上畫兩撇鬚、或寫上污辱的字句未必是最有效的抗爭方法──我甚至不想用「抗爭」這詞語，因為「抗爭」總是被patronized成「犯眾憎」──應該將自己設想成copywriter一樣去篡改政黨口號，去誤導思維，例如：「為香港爭怨氣」。假如一切真理與價值，在所有耳濡目染的聲色之中被淹滅，耳濡目染也就是傳播的最有效方法。有人提醒著我這種塗鴉是一項刑事罪行，我仍然想著各種在概念上的逃走方法，起碼人們仍然對「紅燈下過馬路是違法行為」十分不受落。
最令一個在城市生活的人一睜開眼便感到處處困擾的，莫過於他不能再像一個學生漫步上學般享受早上的寧靜，我指的是Roadshow，及它代表的一切。既然巴士電視已駁上警報系統而不能搗壞它，我倒想製作一大批貼紙，上面寫著許些標語，像「roadshow聲浪全城至大」、「瘦身廣告太多」之類(有沒有更好的提議？)，甚至無須用上感嘆號這類惹人抗拒的語氣，將怒氣轉化成像新聞報道式的陳述而得到合法的、不經意的承認；甚至可以套用巴士公司官方貼紙(如「行車時不要與車長談話」、「易碎行李請先包好」)的設計款式，直貼在電視下方。這樣，它可以慢慢以蠶蝕別人的方式，蠶蝕、抵消了自己。
圍困
20 Aug 2004
電腦安裝新視窗系統的時候，給黑客入侵了。現在只要我一把電腦連線，即使沒有開啟任何瀏覽網頁的視窗，接通連線的訊號仍長亮不熄。當我上網到windows update更新各種安裝的時候，大抵黑客已知道了，便將我駁到windows update的路徑轉到不知名的網站處，又接連彈出另外一些不知名的網頁。這使我無法以windows update去更新我電腦系統的保護性安裝。
於是我把電腦的連線截斷，那部寬頻adapter的連線訊號的小燈卻仍不住閃亮，情形好像一大群人正在我家門外猛力叩門，要通過這小門湧入來，以每秒100M的速度湧入來。深夜我感到非常不安，搖電話給網絡公司的客戶服務部無人接聽。很多很多的人，不停不停叩門，我沒法子安靜下來去做我原打算做的事情，只有很多很多人，猛力猛力叩門，不停不停叩門。
(能再update網頁，又已經是復原了。非常感激simpson和hofing。)
點唱：十年前的歌
22 Aug 2004
不自覺哼起這首歌，才驚覺已事隔十年了。行十進制的世界裏，一個年代、一個十載，距離歌曲裏想望的世界，跨前了十分一步，同時也退後十分一步了：
2094年 沒有性別歧視 沒有戰爭故事
2094年 活著更是容易 沒有血色政治
高速發展的科技 沒有埋沒真理
汽車不會污染空氣 Hey Hey Hey Hey
堅守法則的天地 罪案頻率低企
太空飛艇星際搜秘 Hey Hey Hey Hey
渴望看見那真浪漫 了無國界任往返
人人互敬相處 快樂無限
蔬果變得好滋味 毒素全被處理
核武都也遭毀棄 Hey Hey Hey Hey
開啟知識新天地 大眾重拾新趣
笑聲充滿整個空氣 Hey Hey Hey Hey
渴望看見那真浪漫 了無國界任往返
人人互敬相處 快樂無限
渴望看見那真浪漫 了無國界任往返
人人互敬相處 快樂無限
(好可惜 o係2094年之前 地球已經毀滅喇......)
──AMK「2094年」
外遊 / 公幹
24 Aug 2004
不過要好好休息一下，卻想著外遊的事，怎樣外遊公幹？幾人聚在一起，談起一些外國人，大概外國人對我們「東方人」的想像真是比我們對外國人的想像較多，他們不知道我們這邊到底在發生甚麼，比我們不知道不他們那邊究竟在發生甚麼為多──至少對於國際平等的訴求，不是從那幾個西方強國發出。
俗語云，如果只是錢的問題那就不是問題。若有人能把生活錯綜複雜的事情約化成只是錢的問題，那麼他其實經已認清和肯定了志向，只欠落實執行的一環而已。譬如當每一個媽媽開口埋口都是錢和家用的時候，這表示了她內裏已有一套相當完整的信念，儘管她們從來沒有辦法把它說個明白，儘管她們的信念往往比年青人的信念更不切實際及與時代的洪流對抗。
一個人如何形成一個世界。一個世界如何幻想另一個世界。
小社會
31 Aug 2004
我從那微小的地方回來。在小社會裏，人們也許會更為察覺每個個體在社會上的意義，一個說他是作教師的、一個說他是作醫生的、一個說他是清潔街道的、一個說他是巴士司機。在大雨滂沱之下我們幾人提著特別沉重的步履，在小巷中尋找去路，一條後巷的尾端給大水堵住了，迎面而來的清道夫好好心跟我們說：「前面水浸了，你們往隔鄰的小巷走吧！」又另有途人問我們想到哪裏可以指引指引。出於私自的偏見，這些一一印證了那地居民的清醒，清醒於自己的位置、清醒於自己在人際和社會的意義；出於無謂的比較，我以為回到自己的地方，不同的人對於自我的理解恐怕只有歸納成「打工仔」三個字。
據新聞報道指那地單單一季的博彩稅收已足夠政府全年的開支，經濟增長達25%。首長清醒得要開始提高居民的生活素質，著手解決開放賭權帶來的影響的同時，又預備要籌劃教育改革。隔岸觀火的我其實也不敢連連叫好，畢竟那亦是一個剷了大大片紅樹林來興建賭場配套的地方，只是陳綺貞的演出因天雨轉了室內場地，我們才看不見這樁始終不動聲色的悲劇。許多人蠢蠢欲動，有些移居到那裏，有些跑到那邊搞生意，賭徒相比之下就最為光明磊落，要掘要挖的只是錢。我害怕一切美好的地方都終變為移民佔領之地，有天我從某電視節目得知蘇丹緬甸一帶的某國每年限制旅客的到訪，一年不過幾千限額，又禁止電視的進口，力保自然高山生活的清靜及靈性的純樸。無論如何，比較總是帶有不公允的成份，比較總是令自己對自己的地方更為愧疚和無奈，但我想我們正一日一日迷失於自己了。